第 30 章 羞恥
關燈
小
中
大
第 30 章 羞恥
說話時, 密密麻麻的呼吸拂在她的頸間。
她頸間一陣發癢，頭腦一片空白，根本無心去細想晏泓玨方才的那一句話。
她將手搭在晏泓玨的肩頭, 輕微推推他，搖頭示意他不要這般近。
晏泓玨卻似全然未覺, 他眼神始終落在她鮮潤的紅唇之上, 眸光幽深。
宋玉漪被他盯得心中直發毛，可卻想不到任何逃離的辦法, 她指尖蜷著，只覺羞恥感油然而生。
她從未同男子有過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即使曾經的陳思長, 也不過是被他握住自己的手。
而如今卻被表哥用手指撫上嘴唇，兩人面容緊挨, 仿佛只要再貼近一寸, 她的唇瓣便會拂上他的臉頰。
忽然窗外一陣狂風襲來, 窗子被吹得猛然閉住，“砰”得一聲，震得宋玉漪渾身一顫，逐漸恍然的意識才堪然清醒。
外面不知何時落下雨, 細雨綿綿不絕，淅瀝的雨聲傳入，回蕩在幽靜的房中。
晏泓玨終於放開她, 覆在她身上的寬大身影逐漸遠離，她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待晏泓玨站直身子，她急忙站起身來, 退到一旁的窗邊, 身前還有桌案所阻擋著, 確保晏泓玨不會再過來。
她從袖中取出一塊幹凈的白帕，仔細擦拭著唇邊散亂的口脂，可面前沒有鏡子，看不到自己的面容，擦起來並不順利。
忽而聽到沈沈的腳步聲朝自己這邊而來，宋玉漪忙往後退去，可慌亂之中，腰部被桌案的一角撞到。
雖然案角並不尖銳，可還是撞得宋玉漪緊蹙著眉，手捂著被撞到的地方，小聲“哎呦”了一聲。
也正是這一停頓，腰肢被晏泓玨一雙有力的手臂攬住，她想要推開他，可他卻先她一步將她兩只手固定住。
“表哥，你別這樣。”宋玉漪心跳震如擂鼓。
晏泓玨將下巴抵在她的發頂，鼻間充盈著少女清甜芬香的香氣，他不覺深吸了一口氣，從背後將她輕擁住，掌心覆在她的腰側，輕悠悠地揉按著。
“疼不疼？”語氣中滿是疼惜，還夾雜著幾絲無奈。
晏泓玨頭又往下移，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埋在她的頸窩處，“不會再這樣了。”
他聲音低啞，“是表哥不對，不會再這樣了。”
“那你也別這樣。”宋玉漪去推他的手臂，可男女之間力量畢竟懸殊，她非但沒有推動他，反而還牽連到腰上的傷處，疼得她低呼一聲。
“別亂動。”晏泓玨手心包住她的手，反扣在身側，另一只手仍為她緩緩揉著傷口。
“回去讓你的小丫鬟給你看看，有沒有紫。”
宋玉漪盼著他能早些松開自己，胡亂應了聲，說道：“時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好。”晏泓玨雖是應著，可動作卻絲毫不見停頓。
宋玉漪又喚了他一聲，他這才依依不舍地松開了握住她的手，正準備挪開攬著她腰肢的手時，房外忽然傳來敲門聲，接著有人掀簾而入。
宋玉漪慌忙從身後推開他，可還是遲了一步，墨竹入內時，看到的便是自家公子自後擁著她，埋首在她頸側，手掌還並不老實地落在她不堪一握的腰肢上。
晏泓玨掀起眼簾乜向他，眸中凜凜寒光刺向他，他一個激靈，這才發覺自己目光落在晏泓玨覆在宋玉漪腰間的手上的時間過於長了。
他趕忙轉身欲往外走，可沒走出幾步，卻又被身後的晏泓玨叫住。
“擺膳過來。”晏泓玨道。
墨竹不敢再回頭，低低應了一聲後就小跑著出了門。
待墨竹離去，晏泓玨低頭望著懷中微微顫著身子的宋玉漪，柔聲安撫道：“沒事了。”
宋玉漪腦袋埋在他一側的手臂上，只露出鮮紅到仿佛滴出血來的耳尖，“我要回去。”
她再不能留在這裏了，不能再待在二表哥身邊了。
她艱難仰起頭來，從晏泓玨的懷中掙脫開，這回他沒有阻她，任由著她的動作。
“我要回去了。”宋玉漪走到門邊，手剛搭在門板，就聽到外邊傳來紛揚的雨聲，她忘記了外面還在落著雨。
她回過身，“給我一把傘。”
“雨太大了。”晏泓玨輕聲道。
“我想回去。”宋玉漪堅決。
晏泓玨無奈嘆了一聲，示意她去看窗外急驟的雨勢。雨不知何時下大了，整個天際間都是雨幕，涕泗滂沱。
這樣大的雨，根本無法行走。
宋玉漪被困在了沂胤堂，只好認命般的留在這裏。
不多時，有小廝擺膳入內，宋玉漪站在桌邊只覺尷尬到頭皮發麻，可這些小廝畢竟是晏泓玨調.教出來的，無論看到什麽遇到什麽，皆是斂聲屏息，不出一言。
晚膳菜肴極為豐盛，色香味俱全，可宋玉漪卻絲毫提不起胃口。
她想對晏泓玨說自己並不餓，可不可以不吃，但晏泓玨卻拉過她的手，牽著她坐到桌邊。
宋玉漪本想勉強自己將就用些，可望著滿桌的菜，又想到晏泓玨就在一旁看著自己，她就覺得別扭。
“表哥我……”她轉過頭，話音剛出，就瞧見晏泓玨的一只手正朝著她唇邊而來。
頭腦中那些混亂難堪的場面又重現，她趕忙站起身子，動作之大差點撞落桌上的瓷碗。
晏泓玨也沒料到她反應會如此激烈，微微一楞，隨即無奈笑道：“你唇上口脂沒擦幹凈，我只是想幫你擦擦。”
宋玉漪一窘，也覺自己反應有些過於大了，她又重新坐下，伸手去接晏泓玨手中的帕巾，“我自己來吧。”
晏泓玨沒松手，帕巾拭上她的雙唇，先是飽滿鮮潤的唇珠，在他手中一點一點輕輕擦拭著。然後移到唇邊的肌膚上，為她拭著餘出的脂色。
宋玉漪抿唇，往一旁偏了偏臉，她內心仍覺得困窘，可又覺得晏泓玨只是為自己擦拭嘴唇，若是過於抗拒實在顯得矯情。
終於，晏泓玨收回手，並沒有將染紅的手帕丟掉，而是重新放回自己的懷中。
宋玉漪餘光註意到這一細節，好容易恢覆常色的耳垂又薄紅，她忙側過頭去，隨著理了理耳邊的碎發，想遮擋著些自己的窘色。
她拘謹著坐著，垂首盯著自己的指尖，側耳聽著身旁晏泓玨的動靜。
忽得聽到窸窸窣窣的布料聲傳來，面前的小盤上多了幾塊炙牛肉，她擡眼去看，見晏泓玨正執筷為她夾菜。
她既不吃，他便一直夾，總會夾到她最愛的那一道菜。
眼前著小盤即將堆成一座小山，宋玉漪忍耐不住了，攔道：“表哥可以了，我自己來就好了。”
晏泓玨這才擱下筷子，目光靜靜盯著她。
她無法，只得在晏泓玨灼灼的眼神中拿起筷子，小口吃著菜。
她這時才發現，這些菜都是她所愛吃的，味道也比她平日吃的要美味不少。
她不知不覺就多吃了些，用完面前盤中的後，她擡頭看向晏泓玨，卻見他正在慢條斯理地為魚剔著魚刺。
他雖是常年淬煉在鐵甲刀劍之下的手，可卻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像極了文人的手。纖長手指仔細挑著魚刺，也給人尊貴矜雅之感。
他將魚肉布好，又從中挑了最為鮮嫩的幾塊，放於小碗中，推給了宋玉漪。
宋玉漪一楞，道了聲謝。她執筷輕夾起一塊魚肉，潤滑之感一入口，她的眸中頓時亮了。
她本以為京城中的魚肉不會似先前在家中吃的那般魚肉鮮嫩不腥，可現在嘗來同她之前吃的，卻是不相上下，她甚至懷疑這就是之前在家中娘親為她所做的。
她又連吃了好幾塊，晏泓玨見她喜歡，便將剩餘碗中的魚肉也推給她。
宋玉漪正吃著盡興，忽然意識到晏泓玨從開始好像並沒有用菜，她本想也主動為他夾菜，可一想到他之前那般對他，對他又有些惱，賭氣似的想，讓他餓餓也好，誰讓他那樣欺負自己的。
一頓飯吃畢，宋玉漪極為饜足，看向窗外見雨已經停了，她便起身準備回去了。
晏泓玨這回沒有外攔她，從外喚來一小廝將她送了回去。
回到知春堂後，玲瑤擔心地迎上來，她見宋玉漪遲遲不歸，差些就要出府去尋她了。
宋玉漪吩咐她去打些熱水來，自己則站在榻邊，解著腰間裙帶，褪下外衫放於一邊，對鏡檢查著自己腰側的傷處。
腰側上已經青紫了，指尖輕觸時還有些痛，她想起曾經祖母曾經送過來些跌打損傷的膏藥，是為她防不時之需的。
她從鏡臺中翻找著，正好玲瑤從外進來，見她腰側多了道傷口，驚問道：“小姐這是怎麽了？”
宋玉漪沒細說，只說自己是不慎撞上了桌角。
她俯趴在雲被中，由著玲瑤坐在榻邊為她腰側塗著藥膏。
藥膏在玲瑤掌心捂熱，隨後覆在她的傷口上，她肩頭不禁微微顫抖，緊咬著下唇忍著痛意。
玲瑤心疼她，軟聲哄她道：“小姐你忍一下，很快就好了昂。”
宋玉漪輕輕“嗯”了一聲，將頭轉向內側，深埋在衾被之中。
玲瑤似是怕她會痛，覆在她腰上的手輕輕揉了揉，卻感受到榻上人身上一個哆嗦，她以為是弄痛了她，忙說道：“對不起，小姐，我輕一些。”
宋玉漪沒說話，只是將腦袋埋得愈發深了。
方才玲瑤那一下，又讓她回憶起晏泓玨掌心落在自己腰間的觸感，種種場面實在太難堪了，她只要一回想起臉頰就火燒一般。
*
子時，夜色濃密遮掩住天際密布的烏雲。
沂胤堂內，墨竹推門輕聲而入，書案前晏泓玨正靜靜翻閱著書冊，聞聲他並未擡手，只是伸出手掌，接過自己想要的東西。
墨竹講密信交予他，他低頭看完，之後將信遞給墨竹，要他拿去銷毀。
墨竹遵命照做，將信件銷毀後，他又回到晏泓玨身旁，瞥了一眼見他眉眼暢松，試探著他的態度道：“公子真打算促成陳家公子和姜家那段親事？”
陳府現在沒落，若是讓他攀上姜家這個高枝，怕是不僅會引來周多議論，還會惹得皇帝不滿。
所以他不明白，為何公子忽然就熱衷於為人牽線搭橋，尤其對方還是陳思長。
晏泓玨面露不屑，道：“他怎配？”
“那公子是想？”墨竹疑惑道。
“此事不會成的。”晏泓玨手指搭上手腕那處暗色護腕，低啞著嗓音道：“姜家不會答應的。”
此事本就是他一手促成，姜家肯答應同陳氏的事，也不過是他從中推波助瀾的結果。但至於成不成，姜家早已來信表明心意。
姜氏要為自家女兒尋了更好的人選，怎會甘心選擇一個陳思長。
他會如此做，也只是想讓宋玉漪好好看清那陳思長的真面目。
想讓她徹底死心，也真正認清這世上有他，也唯有他，才對她最好。
*
暮去朝來，春事闌珊，轉眼便值炎夏。
宋玉漪是最怕熱的，房中一大早便命人敞開窗子透風散熱，桌前擺置著許多夏日小食，以此來解暑。
烈日炎炎，她斜倚在美人榻上，一手搖著小扇，便用著涼食，邊聽著玲瑤為她講著外面的趣事。
聽得玲瑤說，前些時日太仆寺卿家的女兒同侍郎家嫡子定了親，近日裏府中也收了帖子，請去他們府上觀禮呢。
宋玉漪對京中這些貴門間的親事不甚興趣，只是聽到太仆寺卿的時候，微微一楞，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
想起那姜家是與陳思長有關，陳思長不願再同她見面，是另尋了別的高枝。
只是沒想到，這高枝他卻沒攀上，反而同別人定了親。
她並不在意陳思長會怎麽樣，畢竟二人已經多時未見，她曾對他的那些好印象已經消失殆盡，故而連著些友情也沒有了。
宋玉漪在房中待著實在無聊，卻又不敢隨意出去，她聽說這幾日晏泓玨常常在府中，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撞見他。
比如說前幾日，她不過是去園中賞花，剛進了花廳，正意興盎然地賞著花，沒留神腳下的路，忽得就被伸出的花枝絆倒，摔進了花叢中。
衣袖上全沾滿了泥，她嘟著小嘴，伸著手想讓玲瑤扶她起來，嘴裏還一直抱怨著自己倒黴。
她被那人扶著起身，她憤憤地踢了一下腳，正準備說什麽呢，餘光看到護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似乎要比玲瑤的要大上些。
她心中頓感不妙，再一擡頭果然看到是晏泓玨站在自己面前。
只一瞬間，宋玉漪拉著玲瑤飛也似的逃離了此處，頭也不回。
再比如說三日前，她見園中新建了一架秋千，她歡喜著坐上去，囑咐玲瑤在後面推她。
可漸漸地，她就感到力度不對，似是速度要更快了些，再一回頭，竟又是不知何處冒出來的晏泓玨，為她推著秋千。
所以她再不敢隨便出去，只想躲著晏泓玨。
原因倒也沒什麽，她只是心性別扭，想到那日和晏泓玨的肢體接觸，窘得不知如何同他說話。
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處五。晚間時，晏漩派人請她去房中用飯。
她不曾細想，只覺得是祖母閑暇時忽得想到了自己，想盡盡祖孫之誼。
可當到了時，她才發現並非如此。
不只有祖母，謝老夫人，府中各房子女也都到場。
晏泓玨自然也在，見著他時，宋玉漪不覺頓在了原地，一時也禮也忘記施了。
晏漩蹙眉道：“傻站在那裏做甚麽，還不快叫人。”
宋玉漪忙福身行禮，眼神落到晏泓玨身上，低低喚了聲“表哥。”
晏泓玨微笑，“表妹不必多禮。”
語氣中透著幾分冷疏。
宋玉漪跟著坐到晏漩身邊，斜側坐著晏妙容，晏妙容見她著她來，不冷不熱得斜乜了她一眼。
不久後，家宴便開始了，席上歡聲笑語，宋玉漪坐在其中，總覺得與各人之前隔著一道重重的屏障，她不甚能聽懂她們所談之言語，也無人來關註她這處的情形，只能一人默默地扒拉著眼前的飯碗。
她吃得食不知味的，這些菜肴雖一看都是盛品，可她卻吃不慣，好容易找到盤西芹，是她喜歡吃的，可卻擺在她的側前方。
若是要夾菜，需得起身探上前去。到那時，必然桌上眾人的眼光都會落到自己頭上，她不願將自己顯露在眾人眼前這，只想著一直沈默地混過去。
晏妙容不知說了些什麽，哄得老夫人喜笑顏開，後不知怎得話頭扯到了晏泓玨身上，宋玉漪本悶著頭吃著米飯，聞聲才微微擡頭朝晏泓玨的方向瞧去。
巧的是，晏泓玨正坐於她的對面，只要她一擡眼，便能同晏泓玨對上視線。
她假意夾著眼前的青菜，實則餘光卻常常瞥向他。周圍人似在誇讚他，可他仍是神情淡淡，一副置身事外之感，只是適時地頷首，從不多言。
“這也到了娶妻的年紀了，不知可有心儀之人啊？”晏漩坐在老夫人旁邊，看見晏泓玨如今的年歲，就憶起曾經自己的兒子的模樣，同樣的大好年華，可命運卻如此不同。
而正好好又看到一旁悶不做聲的宋玉漪，心中更是滋味不明。
晏泓玨態度依舊冷落，不緊不慢地執起公筷夾起一箸西芹，在靜謐的餐堂中，緩緩開口說道：“表妹。”
宋玉漪剛夾起的一箸菜一個不穩重新落回碗裏，霎那間，她能感受到室內幾乎所有人的目光豆落在自己身上。
她僵硬著神情，好似是在笑，可卻又感受不到自己嘴角的牽動。
她嘴唇翕動著，想要說什麽卻又作不出聲音，正在這時，晏泓玨起身夾了一筷西芹，隔著一道長桌放入了宋玉漪面前的碗中，宋玉漪雙頰滾燙得仿佛要燒起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說出一句，“多，多謝表哥。”
晏泓玨卻沒理會這一小插曲，仿佛方才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他看著正一臉意味不明看著宋玉漪的晏漩，說道：“不急。”
這自是回應剛剛晏漩所說之話，晏漩這才意識到剛才晏泓玨只不過是想給自己孫女夾菜而已，是自己多想了，她稍顯心安，被打斷的交談又重新開始。
用完飯後，一府人便都散去了。宋玉漪默默走在回知春堂的小道上，回想起方才晏泓玨喚自己名字的一幕，還是不免心驚。
她想自己定是瘋魔了，竟會以為表哥叫自己的名字是回應祖母的那句話。
她獨自一人走著，附近靜悄無聲，今夜又沒有月亮，夜幕黑黢黢的，連人落在地上的影子都照不出。
宋玉漪有些怕黑，開始後悔晚上出來是沒有帶著鈴瑤一同前來，若有玲瑤在，有人作伴，好歹也沒有這麽恐怖。
前面忽然出現一道拉得極長的光影，宋玉漪頓住腳，定睛望去，見是有一人提著盞紗燈站在亭中。
再仔細去看，竟是二表哥。
宋玉漪本想趁著夜色沒有引起他註意，繞著道路另一邊離去，可沒走出幾步，就聽見晏泓玨喚她“表妹”的聲音。
她在原地踟躕片刻，還是硬著頭皮過去，輕聲叫了聲“表哥”。
晏泓玨微頷首，將握著的紗燈放到一旁的石凳上，朝著宋玉漪走過來。
光亮照徹在整個亭中，宋玉漪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僵直著身子看著晏泓玨的身影。
晏泓玨走到她面前，低頭俯視著她，“你在躲我。”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
“沒有。”宋玉漪果斷說道。
晏泓玨輕哼一聲，似笑非笑看著她，說道：“那你為什麽見著我就跑。”
“我有急事要做。”宋玉漪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語氣堅定得甚至都快將她自己說服了。
“何急事？”晏泓玨不依不饒。
“我……”宋玉漪語結，一時半刻想不出自己究竟有什麽急事，最後幹脆直接破罐子破摔，“反正我就是有事。”
晏泓玨足足盯了她好半晌，扯著唇角說道：“原是表妹不想見我，是我唐突了。”
他眼尾下耷著，勉強扯起的唇角笑意牽強，看來像是受了什麽委屈。
“沒有，沒有不想見表哥，我真的是有事。”宋玉漪說到最後越來越小聲，她本想著隨便說幾句打發走晏泓玨，可沒想到他會是如此受了委屈的樣子。
內心莫名有些愧疚，畢竟之後晏泓玨也未再做出什麽出格之舉，而自己始終在躲著他。
“表哥，太晚了，我得回去了。”宋玉漪環顧一眼四周，想著趁著沒人註意到這邊的情況，快些回去。
“我送表妹。”晏泓玨道。
“不用麻煩表哥了。”宋玉漪連忙拒絕。
“不是怕黑麽？”晏泓玨話音剛落，紗燈中的燈芯忽得燃到了盡頭，隨著“啪”的一聲，亭內重歸黑暗。
在亭子內比在外面要顯得格外暗，也要更加嚇人。
寂靜之下，唯有面前人沈沈的呼吸聲提醒著宋玉漪身邊還有人陪著她。
她內心糾結萬分，終於深處的恐懼還是戰勝了羞窘，她低低說道：“那就麻煩表哥了。”
丟人就丟人吧，好比她被嚇死在路上好。
她聽到空氣中傳來一陣極輕的笑聲，隨後一只手被晏泓玨輕輕牽起，他沿著她的手背緩緩下移，穿梭過她其餘四指的指縫，帶著她勾住了自己的一根小指。
“這樣便不怕了。”晏泓玨柔聲道。
宋玉漪心頭一暖，她知曉晏泓玨的意思，他知道自己不想牽手，便退而求其次讓自己牽著他的小指。
既不唐突，又能減緩她的恐懼。
晏泓玨牽著她，緩緩引著她走著。她緊緊跟著他，不知為何原本對於黑暗的恐懼也消散了些，隱隱覺得有著表哥在她身邊，便沒有什麽可怕的。
很快便到了知春堂，堂前高懸著兩個大紅燈籠，清晰照映出了四周。
宋玉漪輕輕松開晏泓玨的手，低聲說道：“我回去了。”
頓了頓，又道：“多謝表哥了。”
“表妹。”晏泓玨溫柔喚她，“先前的事多不住，我是真心想要彌補。”
宋玉漪楞住，側臉看向他，他幽深似深潭的眼睛似朗月星辰，靜靜望著她的面容。
“我不怪表哥的。”宋玉漪率下低下頭，輕聲道。
“那便好。”晏泓玨笑著，難得地從中看出幾分松快來。
他伸出手，牽起宋玉漪身側的一只手，見她並沒有掙紮，緩緩低下頭，嘴唇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宋玉漪始料未及，瞪圓著眼睛看著他。
“多謝表妹原諒。”晏泓玨說道，隨後松開了她的手，柔聲說道：“回去吧。”
宋玉漪呼吸微亂，心中早已亂成一團麻，她沒再看他，轉身飛快進了知春堂。
而不遠處的一處樹幹後面，晏妙容睜大雙眼，捂著嘴巴，滿臉不可置信著看著這邊的方向。
她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堂哥，向來疏遠，難以接近的晏泓玨，竟捧著那宋玉漪的手背輕吻。
她拼命揉著眼睛，想要確認那人真的是晏泓玨，可不管她再怎麽看，結果都不會變。
她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怎會是宋玉漪，怎麽會是她？
她不能接受。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說話時, 密密麻麻的呼吸拂在她的頸間。
她頸間一陣發癢，頭腦一片空白，根本無心去細想晏泓玨方才的那一句話。
她將手搭在晏泓玨的肩頭, 輕微推推他，搖頭示意他不要這般近。
晏泓玨卻似全然未覺, 他眼神始終落在她鮮潤的紅唇之上, 眸光幽深。
宋玉漪被他盯得心中直發毛，可卻想不到任何逃離的辦法, 她指尖蜷著，只覺羞恥感油然而生。
她從未同男子有過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即使曾經的陳思長, 也不過是被他握住自己的手。
而如今卻被表哥用手指撫上嘴唇，兩人面容緊挨, 仿佛只要再貼近一寸, 她的唇瓣便會拂上他的臉頰。
忽然窗外一陣狂風襲來, 窗子被吹得猛然閉住，“砰”得一聲，震得宋玉漪渾身一顫，逐漸恍然的意識才堪然清醒。
外面不知何時落下雨, 細雨綿綿不絕，淅瀝的雨聲傳入，回蕩在幽靜的房中。
晏泓玨終於放開她, 覆在她身上的寬大身影逐漸遠離，她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待晏泓玨站直身子，她急忙站起身來, 退到一旁的窗邊, 身前還有桌案所阻擋著, 確保晏泓玨不會再過來。
她從袖中取出一塊幹凈的白帕，仔細擦拭著唇邊散亂的口脂，可面前沒有鏡子，看不到自己的面容，擦起來並不順利。
忽而聽到沈沈的腳步聲朝自己這邊而來，宋玉漪忙往後退去，可慌亂之中，腰部被桌案的一角撞到。
雖然案角並不尖銳，可還是撞得宋玉漪緊蹙著眉，手捂著被撞到的地方，小聲“哎呦”了一聲。
也正是這一停頓，腰肢被晏泓玨一雙有力的手臂攬住，她想要推開他，可他卻先她一步將她兩只手固定住。
“表哥，你別這樣。”宋玉漪心跳震如擂鼓。
晏泓玨將下巴抵在她的發頂，鼻間充盈著少女清甜芬香的香氣，他不覺深吸了一口氣，從背後將她輕擁住，掌心覆在她的腰側，輕悠悠地揉按著。
“疼不疼？”語氣中滿是疼惜，還夾雜著幾絲無奈。
晏泓玨頭又往下移，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埋在她的頸窩處，“不會再這樣了。”
他聲音低啞，“是表哥不對，不會再這樣了。”
“那你也別這樣。”宋玉漪去推他的手臂，可男女之間力量畢竟懸殊，她非但沒有推動他，反而還牽連到腰上的傷處，疼得她低呼一聲。
“別亂動。”晏泓玨手心包住她的手，反扣在身側，另一只手仍為她緩緩揉著傷口。
“回去讓你的小丫鬟給你看看，有沒有紫。”
宋玉漪盼著他能早些松開自己，胡亂應了聲，說道：“時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好。”晏泓玨雖是應著，可動作卻絲毫不見停頓。
宋玉漪又喚了他一聲，他這才依依不舍地松開了握住她的手，正準備挪開攬著她腰肢的手時，房外忽然傳來敲門聲，接著有人掀簾而入。
宋玉漪慌忙從身後推開他，可還是遲了一步，墨竹入內時，看到的便是自家公子自後擁著她，埋首在她頸側，手掌還並不老實地落在她不堪一握的腰肢上。
晏泓玨掀起眼簾乜向他，眸中凜凜寒光刺向他，他一個激靈，這才發覺自己目光落在晏泓玨覆在宋玉漪腰間的手上的時間過於長了。
他趕忙轉身欲往外走，可沒走出幾步，卻又被身後的晏泓玨叫住。
“擺膳過來。”晏泓玨道。
墨竹不敢再回頭，低低應了一聲後就小跑著出了門。
待墨竹離去，晏泓玨低頭望著懷中微微顫著身子的宋玉漪，柔聲安撫道：“沒事了。”
宋玉漪腦袋埋在他一側的手臂上，只露出鮮紅到仿佛滴出血來的耳尖，“我要回去。”
她再不能留在這裏了，不能再待在二表哥身邊了。
她艱難仰起頭來，從晏泓玨的懷中掙脫開，這回他沒有阻她，任由著她的動作。
“我要回去了。”宋玉漪走到門邊，手剛搭在門板，就聽到外邊傳來紛揚的雨聲，她忘記了外面還在落著雨。
她回過身，“給我一把傘。”
“雨太大了。”晏泓玨輕聲道。
“我想回去。”宋玉漪堅決。
晏泓玨無奈嘆了一聲，示意她去看窗外急驟的雨勢。雨不知何時下大了，整個天際間都是雨幕，涕泗滂沱。
這樣大的雨，根本無法行走。
宋玉漪被困在了沂胤堂，只好認命般的留在這裏。
不多時，有小廝擺膳入內，宋玉漪站在桌邊只覺尷尬到頭皮發麻，可這些小廝畢竟是晏泓玨調.教出來的，無論看到什麽遇到什麽，皆是斂聲屏息，不出一言。
晚膳菜肴極為豐盛，色香味俱全，可宋玉漪卻絲毫提不起胃口。
她想對晏泓玨說自己並不餓，可不可以不吃，但晏泓玨卻拉過她的手，牽著她坐到桌邊。
宋玉漪本想勉強自己將就用些，可望著滿桌的菜，又想到晏泓玨就在一旁看著自己，她就覺得別扭。
“表哥我……”她轉過頭，話音剛出，就瞧見晏泓玨的一只手正朝著她唇邊而來。
頭腦中那些混亂難堪的場面又重現，她趕忙站起身子，動作之大差點撞落桌上的瓷碗。
晏泓玨也沒料到她反應會如此激烈，微微一楞，隨即無奈笑道：“你唇上口脂沒擦幹凈，我只是想幫你擦擦。”
宋玉漪一窘，也覺自己反應有些過於大了，她又重新坐下，伸手去接晏泓玨手中的帕巾，“我自己來吧。”
晏泓玨沒松手，帕巾拭上她的雙唇，先是飽滿鮮潤的唇珠，在他手中一點一點輕輕擦拭著。然後移到唇邊的肌膚上，為她拭著餘出的脂色。
宋玉漪抿唇，往一旁偏了偏臉，她內心仍覺得困窘，可又覺得晏泓玨只是為自己擦拭嘴唇，若是過於抗拒實在顯得矯情。
終於，晏泓玨收回手，並沒有將染紅的手帕丟掉，而是重新放回自己的懷中。
宋玉漪餘光註意到這一細節，好容易恢覆常色的耳垂又薄紅，她忙側過頭去，隨著理了理耳邊的碎發，想遮擋著些自己的窘色。
她拘謹著坐著，垂首盯著自己的指尖，側耳聽著身旁晏泓玨的動靜。
忽得聽到窸窸窣窣的布料聲傳來，面前的小盤上多了幾塊炙牛肉，她擡眼去看，見晏泓玨正執筷為她夾菜。
她既不吃，他便一直夾，總會夾到她最愛的那一道菜。
眼前著小盤即將堆成一座小山，宋玉漪忍耐不住了，攔道：“表哥可以了，我自己來就好了。”
晏泓玨這才擱下筷子，目光靜靜盯著她。
她無法，只得在晏泓玨灼灼的眼神中拿起筷子，小口吃著菜。
她這時才發現，這些菜都是她所愛吃的，味道也比她平日吃的要美味不少。
她不知不覺就多吃了些，用完面前盤中的後，她擡頭看向晏泓玨，卻見他正在慢條斯理地為魚剔著魚刺。
他雖是常年淬煉在鐵甲刀劍之下的手，可卻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像極了文人的手。纖長手指仔細挑著魚刺，也給人尊貴矜雅之感。
他將魚肉布好，又從中挑了最為鮮嫩的幾塊，放於小碗中，推給了宋玉漪。
宋玉漪一楞，道了聲謝。她執筷輕夾起一塊魚肉，潤滑之感一入口，她的眸中頓時亮了。
她本以為京城中的魚肉不會似先前在家中吃的那般魚肉鮮嫩不腥，可現在嘗來同她之前吃的，卻是不相上下，她甚至懷疑這就是之前在家中娘親為她所做的。
她又連吃了好幾塊，晏泓玨見她喜歡，便將剩餘碗中的魚肉也推給她。
宋玉漪正吃著盡興，忽然意識到晏泓玨從開始好像並沒有用菜，她本想也主動為他夾菜，可一想到他之前那般對他，對他又有些惱，賭氣似的想，讓他餓餓也好，誰讓他那樣欺負自己的。
一頓飯吃畢，宋玉漪極為饜足，看向窗外見雨已經停了，她便起身準備回去了。
晏泓玨這回沒有外攔她，從外喚來一小廝將她送了回去。
回到知春堂後，玲瑤擔心地迎上來，她見宋玉漪遲遲不歸，差些就要出府去尋她了。
宋玉漪吩咐她去打些熱水來，自己則站在榻邊，解著腰間裙帶，褪下外衫放於一邊，對鏡檢查著自己腰側的傷處。
腰側上已經青紫了，指尖輕觸時還有些痛，她想起曾經祖母曾經送過來些跌打損傷的膏藥，是為她防不時之需的。
她從鏡臺中翻找著，正好玲瑤從外進來，見她腰側多了道傷口，驚問道：“小姐這是怎麽了？”
宋玉漪沒細說，只說自己是不慎撞上了桌角。
她俯趴在雲被中，由著玲瑤坐在榻邊為她腰側塗著藥膏。
藥膏在玲瑤掌心捂熱，隨後覆在她的傷口上，她肩頭不禁微微顫抖，緊咬著下唇忍著痛意。
玲瑤心疼她，軟聲哄她道：“小姐你忍一下，很快就好了昂。”
宋玉漪輕輕“嗯”了一聲，將頭轉向內側，深埋在衾被之中。
玲瑤似是怕她會痛，覆在她腰上的手輕輕揉了揉，卻感受到榻上人身上一個哆嗦，她以為是弄痛了她，忙說道：“對不起，小姐，我輕一些。”
宋玉漪沒說話，只是將腦袋埋得愈發深了。
方才玲瑤那一下，又讓她回憶起晏泓玨掌心落在自己腰間的觸感，種種場面實在太難堪了，她只要一回想起臉頰就火燒一般。
*
子時，夜色濃密遮掩住天際密布的烏雲。
沂胤堂內，墨竹推門輕聲而入，書案前晏泓玨正靜靜翻閱著書冊，聞聲他並未擡手，只是伸出手掌，接過自己想要的東西。
墨竹講密信交予他，他低頭看完，之後將信遞給墨竹，要他拿去銷毀。
墨竹遵命照做，將信件銷毀後，他又回到晏泓玨身旁，瞥了一眼見他眉眼暢松，試探著他的態度道：“公子真打算促成陳家公子和姜家那段親事？”
陳府現在沒落，若是讓他攀上姜家這個高枝，怕是不僅會引來周多議論，還會惹得皇帝不滿。
所以他不明白，為何公子忽然就熱衷於為人牽線搭橋，尤其對方還是陳思長。
晏泓玨面露不屑，道：“他怎配？”
“那公子是想？”墨竹疑惑道。
“此事不會成的。”晏泓玨手指搭上手腕那處暗色護腕，低啞著嗓音道：“姜家不會答應的。”
此事本就是他一手促成，姜家肯答應同陳氏的事，也不過是他從中推波助瀾的結果。但至於成不成，姜家早已來信表明心意。
姜氏要為自家女兒尋了更好的人選，怎會甘心選擇一個陳思長。
他會如此做，也只是想讓宋玉漪好好看清那陳思長的真面目。
想讓她徹底死心，也真正認清這世上有他，也唯有他，才對她最好。
*
暮去朝來，春事闌珊，轉眼便值炎夏。
宋玉漪是最怕熱的，房中一大早便命人敞開窗子透風散熱，桌前擺置著許多夏日小食，以此來解暑。
烈日炎炎，她斜倚在美人榻上，一手搖著小扇，便用著涼食，邊聽著玲瑤為她講著外面的趣事。
聽得玲瑤說，前些時日太仆寺卿家的女兒同侍郎家嫡子定了親，近日裏府中也收了帖子，請去他們府上觀禮呢。
宋玉漪對京中這些貴門間的親事不甚興趣，只是聽到太仆寺卿的時候，微微一楞，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
想起那姜家是與陳思長有關，陳思長不願再同她見面，是另尋了別的高枝。
只是沒想到，這高枝他卻沒攀上，反而同別人定了親。
她並不在意陳思長會怎麽樣，畢竟二人已經多時未見，她曾對他的那些好印象已經消失殆盡，故而連著些友情也沒有了。
宋玉漪在房中待著實在無聊，卻又不敢隨意出去，她聽說這幾日晏泓玨常常在府中，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撞見他。
比如說前幾日，她不過是去園中賞花，剛進了花廳，正意興盎然地賞著花，沒留神腳下的路，忽得就被伸出的花枝絆倒，摔進了花叢中。
衣袖上全沾滿了泥，她嘟著小嘴，伸著手想讓玲瑤扶她起來，嘴裏還一直抱怨著自己倒黴。
她被那人扶著起身，她憤憤地踢了一下腳，正準備說什麽呢，餘光看到護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似乎要比玲瑤的要大上些。
她心中頓感不妙，再一擡頭果然看到是晏泓玨站在自己面前。
只一瞬間，宋玉漪拉著玲瑤飛也似的逃離了此處，頭也不回。
再比如說三日前，她見園中新建了一架秋千，她歡喜著坐上去，囑咐玲瑤在後面推她。
可漸漸地，她就感到力度不對，似是速度要更快了些，再一回頭，竟又是不知何處冒出來的晏泓玨，為她推著秋千。
所以她再不敢隨便出去，只想躲著晏泓玨。
原因倒也沒什麽，她只是心性別扭，想到那日和晏泓玨的肢體接觸，窘得不知如何同他說話。
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處五。晚間時，晏漩派人請她去房中用飯。
她不曾細想，只覺得是祖母閑暇時忽得想到了自己，想盡盡祖孫之誼。
可當到了時，她才發現並非如此。
不只有祖母，謝老夫人，府中各房子女也都到場。
晏泓玨自然也在，見著他時，宋玉漪不覺頓在了原地，一時也禮也忘記施了。
晏漩蹙眉道：“傻站在那裏做甚麽，還不快叫人。”
宋玉漪忙福身行禮，眼神落到晏泓玨身上，低低喚了聲“表哥。”
晏泓玨微笑，“表妹不必多禮。”
語氣中透著幾分冷疏。
宋玉漪跟著坐到晏漩身邊，斜側坐著晏妙容，晏妙容見她著她來，不冷不熱得斜乜了她一眼。
不久後，家宴便開始了，席上歡聲笑語，宋玉漪坐在其中，總覺得與各人之前隔著一道重重的屏障，她不甚能聽懂她們所談之言語，也無人來關註她這處的情形，只能一人默默地扒拉著眼前的飯碗。
她吃得食不知味的，這些菜肴雖一看都是盛品，可她卻吃不慣，好容易找到盤西芹，是她喜歡吃的，可卻擺在她的側前方。
若是要夾菜，需得起身探上前去。到那時，必然桌上眾人的眼光都會落到自己頭上，她不願將自己顯露在眾人眼前這，只想著一直沈默地混過去。
晏妙容不知說了些什麽，哄得老夫人喜笑顏開，後不知怎得話頭扯到了晏泓玨身上，宋玉漪本悶著頭吃著米飯，聞聲才微微擡頭朝晏泓玨的方向瞧去。
巧的是，晏泓玨正坐於她的對面，只要她一擡眼，便能同晏泓玨對上視線。
她假意夾著眼前的青菜，實則餘光卻常常瞥向他。周圍人似在誇讚他，可他仍是神情淡淡，一副置身事外之感，只是適時地頷首，從不多言。
“這也到了娶妻的年紀了，不知可有心儀之人啊？”晏漩坐在老夫人旁邊，看見晏泓玨如今的年歲，就憶起曾經自己的兒子的模樣，同樣的大好年華，可命運卻如此不同。
而正好好又看到一旁悶不做聲的宋玉漪，心中更是滋味不明。
晏泓玨態度依舊冷落，不緊不慢地執起公筷夾起一箸西芹，在靜謐的餐堂中，緩緩開口說道：“表妹。”
宋玉漪剛夾起的一箸菜一個不穩重新落回碗裏，霎那間，她能感受到室內幾乎所有人的目光豆落在自己身上。
她僵硬著神情，好似是在笑，可卻又感受不到自己嘴角的牽動。
她嘴唇翕動著，想要說什麽卻又作不出聲音，正在這時，晏泓玨起身夾了一筷西芹，隔著一道長桌放入了宋玉漪面前的碗中，宋玉漪雙頰滾燙得仿佛要燒起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說出一句，“多，多謝表哥。”
晏泓玨卻沒理會這一小插曲，仿佛方才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他看著正一臉意味不明看著宋玉漪的晏漩，說道：“不急。”
這自是回應剛剛晏漩所說之話，晏漩這才意識到剛才晏泓玨只不過是想給自己孫女夾菜而已，是自己多想了，她稍顯心安，被打斷的交談又重新開始。
用完飯後，一府人便都散去了。宋玉漪默默走在回知春堂的小道上，回想起方才晏泓玨喚自己名字的一幕，還是不免心驚。
她想自己定是瘋魔了，竟會以為表哥叫自己的名字是回應祖母的那句話。
她獨自一人走著，附近靜悄無聲，今夜又沒有月亮，夜幕黑黢黢的，連人落在地上的影子都照不出。
宋玉漪有些怕黑，開始後悔晚上出來是沒有帶著鈴瑤一同前來，若有玲瑤在，有人作伴，好歹也沒有這麽恐怖。
前面忽然出現一道拉得極長的光影，宋玉漪頓住腳，定睛望去，見是有一人提著盞紗燈站在亭中。
再仔細去看，竟是二表哥。
宋玉漪本想趁著夜色沒有引起他註意，繞著道路另一邊離去，可沒走出幾步，就聽見晏泓玨喚她“表妹”的聲音。
她在原地踟躕片刻，還是硬著頭皮過去，輕聲叫了聲“表哥”。
晏泓玨微頷首，將握著的紗燈放到一旁的石凳上，朝著宋玉漪走過來。
光亮照徹在整個亭中，宋玉漪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僵直著身子看著晏泓玨的身影。
晏泓玨走到她面前，低頭俯視著她，“你在躲我。”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
“沒有。”宋玉漪果斷說道。
晏泓玨輕哼一聲，似笑非笑看著她，說道：“那你為什麽見著我就跑。”
“我有急事要做。”宋玉漪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語氣堅定得甚至都快將她自己說服了。
“何急事？”晏泓玨不依不饒。
“我……”宋玉漪語結，一時半刻想不出自己究竟有什麽急事，最後幹脆直接破罐子破摔，“反正我就是有事。”
晏泓玨足足盯了她好半晌，扯著唇角說道：“原是表妹不想見我，是我唐突了。”
他眼尾下耷著，勉強扯起的唇角笑意牽強，看來像是受了什麽委屈。
“沒有，沒有不想見表哥，我真的是有事。”宋玉漪說到最後越來越小聲，她本想著隨便說幾句打發走晏泓玨，可沒想到他會是如此受了委屈的樣子。
內心莫名有些愧疚，畢竟之後晏泓玨也未再做出什麽出格之舉，而自己始終在躲著他。
“表哥，太晚了，我得回去了。”宋玉漪環顧一眼四周，想著趁著沒人註意到這邊的情況，快些回去。
“我送表妹。”晏泓玨道。
“不用麻煩表哥了。”宋玉漪連忙拒絕。
“不是怕黑麽？”晏泓玨話音剛落，紗燈中的燈芯忽得燃到了盡頭，隨著“啪”的一聲，亭內重歸黑暗。
在亭子內比在外面要顯得格外暗，也要更加嚇人。
寂靜之下，唯有面前人沈沈的呼吸聲提醒著宋玉漪身邊還有人陪著她。
她內心糾結萬分，終於深處的恐懼還是戰勝了羞窘，她低低說道：“那就麻煩表哥了。”
丟人就丟人吧，好比她被嚇死在路上好。
她聽到空氣中傳來一陣極輕的笑聲，隨後一只手被晏泓玨輕輕牽起，他沿著她的手背緩緩下移，穿梭過她其餘四指的指縫，帶著她勾住了自己的一根小指。
“這樣便不怕了。”晏泓玨柔聲道。
宋玉漪心頭一暖，她知曉晏泓玨的意思，他知道自己不想牽手，便退而求其次讓自己牽著他的小指。
既不唐突，又能減緩她的恐懼。
晏泓玨牽著她，緩緩引著她走著。她緊緊跟著他，不知為何原本對於黑暗的恐懼也消散了些，隱隱覺得有著表哥在她身邊，便沒有什麽可怕的。
很快便到了知春堂，堂前高懸著兩個大紅燈籠，清晰照映出了四周。
宋玉漪輕輕松開晏泓玨的手，低聲說道：“我回去了。”
頓了頓，又道：“多謝表哥了。”
“表妹。”晏泓玨溫柔喚她，“先前的事多不住，我是真心想要彌補。”
宋玉漪楞住，側臉看向他，他幽深似深潭的眼睛似朗月星辰，靜靜望著她的面容。
“我不怪表哥的。”宋玉漪率下低下頭，輕聲道。
“那便好。”晏泓玨笑著，難得地從中看出幾分松快來。
他伸出手，牽起宋玉漪身側的一只手，見她並沒有掙紮，緩緩低下頭，嘴唇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宋玉漪始料未及，瞪圓著眼睛看著他。
“多謝表妹原諒。”晏泓玨說道，隨後松開了她的手，柔聲說道：“回去吧。”
宋玉漪呼吸微亂，心中早已亂成一團麻，她沒再看他，轉身飛快進了知春堂。
而不遠處的一處樹幹後面，晏妙容睜大雙眼，捂著嘴巴，滿臉不可置信著看著這邊的方向。
她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堂哥，向來疏遠，難以接近的晏泓玨，竟捧著那宋玉漪的手背輕吻。
她拼命揉著眼睛，想要確認那人真的是晏泓玨，可不管她再怎麽看，結果都不會變。
她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怎會是宋玉漪，怎麽會是她？
她不能接受。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